纪安宁犹豫了一下。闻裕看出来了,说:我不上楼,我在下面等你。
他上次其实就看出来了,纪安宁不愿意让他进她的家。
那家属楼旧得跟危房似的,现在也没住几户人家了。大部分搬到学校的新福利楼去了。剩下的就是在学校里混得极不得意的。听说新招聘来的年轻老师,宁可自己在外面去租房子,也不住在那儿。
纪安宁又是这么个情况,她家里的样子可想而知。谁都有点自尊,何况是女孩子,她不愿意他看到,不难理解。
两个人便一起出了学校,过了马路,边走边说话。
闻裕问:明天放假了,你假期怎么安排?
上午没事。纪安宁说,下午去咖啡店,晚上去桥南路。
这种节假日,咖啡店的生意也会比往常多。好几个一起打工兼职的女生都安排了活动,不能在假期轮班。纪安宁跟舒晨排说好了,她有时间,可以多加点班赚多点钱。
这种节日,正常轮班不加钱,但加班工资三倍啊。
那明天上午过来社里训练。闻裕直接给纪安宁安排上了。
纪安宁:……
瞅那天你踢那一脚,软绵绵毫无力气。闻裕瞥她一眼,你早点来训练,没坏处。
纪安宁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闻裕。
那天的事,他们一直还没机会谈起呢。
闻裕一看她那双黑黢黢的眸子里的复杂目光,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去!别跟我说教啊!
纪安宁便闭上嘴巴,扭头继续往前走。
闻裕跟上。
我看你心里挺明白的,要不然你一女生干嘛跑我搏击社来呢。他很是不解地说,怎么就一到我这儿,你就化身成思想品德老师了?
严重吗?纪安宁问,那两个人?
闻裕说:就踢了几脚,能严重到哪去?我受过专业训练,对力量的把控有分寸。
人家不会告你吗?轻伤也要有刑事责任的吧?纪安宁边走边问,她的头微微垂着,看着地面。那天的照片,那两个人都躺在地上,感觉没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我有那么蠢吗?闻裕嗤笑,我挑的是条没有监控的小路动的手。那两个货,既没看清我车牌,也没看清我长相,就是报警都没处找我。
闻裕听起来自信满满。
纪安宁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对闻裕的了解其实不够多。她记忆中,就只有他在学校里被女生追捧、被男生簇拥的印象,其他的就都是他的无赖和无耻,死乞白赖的纠缠。
她知道他家里有钱,却不知道详情,更不知道在校园之外,他有怎么样的背景、人脉或者是手腕。
那杀人呢?纪安宁忽然轻声问。
闻裕没懂:哈?
纪安宁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问:那如果你杀了什么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能不被抓到枪毙吗?
闻裕眨眨眼。
纪安宁找补:我是说假如。
闻裕失笑:你这脑子跳跃也太大了,一下子就蹦到杀人放火了?
但既然是假如,他也就假想了一下,然后依然自信满满:我要是真想弄死谁,肯定得计划好,时间地点手段缺一不可,肯定不会傻到让人抓到证据啊。
纪安宁微微茫然。
那个夜里,他拖着赵辰站在楼顶边沿,凉凉地笑:你也是呀。
赵辰把她的死弄成了自杀,抹杀了全部他存在的痕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闻裕……闻裕也可以做到吧?
但闻裕却被抓了,被判了,被执行了死刑。
纪安宁清楚得记得在时光漩涡中看到的一幕:
会面室,一个青年隔着玻璃,手握着电话筒,笑:姓赵的跟你多大仇,你突然跑去弄死他?幸亏你突然发疯,让我们捉住了把柄,要不然,真差点让你翻盘。就为个女孩,值得吗?
纪安宁重生这些天,反复过回想过她在前世看到的那些场景那些人,琢磨过他们说过的那些话。
闻裕与那青年显然是对手甚至敌人的关系,他弄死赵辰这件事,被对方捉到了把柄,所以才锒铛入狱,满盘皆输。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值得吗?
闻裕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安宁。
怎么了?他问,身体不舒服?
纪安宁的脸色太白了,白皙得没有血色。闻裕向来是手眼心嘴一般快的,他问着,手已经摸上了纪安宁的脸颊。
才不管她说的什么不许动手动脚的警告呢。
纪安宁一时情绪波动,竟没意识到闻裕又对她动手动脚了。
闻裕的手心又干燥又温暖,抚着她的脸颊竟说不出来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