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其实隐隐对自己的母亲不喜,这两天甚至对她感到厌憎。可是再不喜,再厌憎,她也是那个生了他的人。
她就那么死了,闻裕都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疼痛。
纪安宁和外婆只剩下彼此,闻裕一想到自己曾经企图把她们分开,才惊觉自己的残忍和冷酷。
原来事关亲人,是不能仅仅用哪个选择好,或者更好来衡量的。
闻裕眼睛模糊了。
他扭头把脸埋进沙发靠背里,蹭掉了脸上的湿意。
当纪安宁端着碗碟出来,看到的是一双红红的眼睛。她什么也没说,牵着他的手上桌,默默地给他夹菜。
闻裕晚上睡在了沙发上,纪安宁给他找了两条薄被叠在一起盖,还担心他冷,问他要不要加个热水袋。
但闻裕试了试,盖一条就够了。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却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不知道几点,被马桶的冲水声吵醒。睁开眼,黑咕隆咚。有人摸黑上洗手间。
那个人出来了,没有直接回卧室,反而走到了沙发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是纪安宁。
她的手刚洗过,虽然擦了,却还有湿意。
闻裕捉住那手,亲吻。
吵醒你了?纪安宁俯身,压低声音问。
体香有温度,扑面而来。
闻裕伸臂揽住她,将她揽到怀里。纪安宁静静地趴在他身上。
那你,等于是,还没去见你爸?纪安宁低声问。
闻裕在黑暗中嗯了一声。
他见到程莲的遗体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谁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说,尤其不能面对闻国安。无意识地就跑到了纪安宁这里来了。
我就见过你爸一次。纪安宁说,但我觉得他是个特别和气的人。我以为咱们俩条件差这么多,你家长会很不喜欢我,结果他对我特别亲切,所以我对他印象很好。
闻裕又嗯了一声,好半天,说:我喜欢的,他不会反对。
很疼你啊。纪安宁说。
老半天,闻裕才又嗯了一声,闷闷的。
我想起了我爸。纪安宁轻轻地说,他以前也挺亲切的,但是他跑了。
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要站到他面前,大声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骗走外婆的钱?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我想,我一定,一定要亲口问他的。
房间里短暂了安静了片刻。
纪安宁说:闻裕,去跟你爸谈谈吧。
又安静了许久。
闻裕在黑暗中答应:好。
他说:我明天就去。
纪安宁放下了心,想起身,又被闻裕搂进怀里。闻裕翻了个身,两个人一起躺在沙发上。闻裕在外,纪安宁在里,面对面。
一个长长的、湿湿的吻,然后闻裕拥着纪安宁,轻声说:睡吧……
第二天他们是被外婆打醒的。
你是谁!你怎么跑到我们家来的!外婆拿着衣服撑子,照着闻裕打,我叫你对宁宁耍流氓!
外婆腿脚不便,闻裕虽然身手敏捷,却不敢躲闪,生怕引得外婆追他,万一摔伤,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生受了。
纪安宁捂眼,过去拦住外婆:外婆,该给花浇水了吧?
两三句,话题一岔开,外婆就忘了刚才一起床就看到一个臭小子抱着纪安宁睡觉的事了。再转头看到闻裕,便说:来客人了?宁宁,给客人倒水。
闻裕龇牙咧嘴,敢情刚才那几下子都白挨了。
吃完早饭,他准备出门。
纪安宁说:我陪你一起去。
闻裕拒绝了。
警局那种地方,让人浑身不舒服。他不想让纪安宁一起去感受,一个人够了。
那好。那我去给外婆开药。纪安宁说。
方向不同,他们在路边分手,闻裕去了警局,纪安宁去社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