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中,大将道:你这侄儿不行,脂粉气太重了,怪娘的。
赵王道:锦绣堆里长大的,都这样。
大将道:是呢,当年你初到,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还给你送花呢,白瞎了我一片心。
赵王二话不说,脱蹬提腿踹过去。大将早有防备,一扯马缰,马儿灵巧地避开了。
再扯回来,又道:又没说瞎话,生啥气。你看你那侄子,身边的人,还他妈涂着口脂呢!我天!大男人!
赵王却一抽缰绳,道:不是男人。
大将:噫?
赵王道:阉人罢了。
大将恍然:怪不得。又道:还是你好,不用阉人。我记得你就小时候才用过。
阴气太重。赵王道,跟他们待久了,不舒服。
他又道:我小时候,原没觉得。后来去了军营,才觉出来。到底身体残缺了,心性上多少都不太正常。寻常人看不出来,但他们贴身伺候我,我不舒服。
赵王小时候带过去的阉人,原没觉得什么。后来他进了军营,日日打交道的都是雄壮阳刚的儿郎,渐渐觉出了不同。
因阉人看起来再豁达再可亲的,内心里总有阴暗扭曲之处。
他小小年纪母亲被贬,自己被发到苦寒之地,分外敏感,轻易便能察觉出来。后来他就找借口搬进军营里,不住在王府,不叫那些阉人近身影响自己。
待长大,便不要京城发配过来的阉人。说了几次,京城那边便不再给他配阉人,他自己这里也不收私阉。
现在王府里只养着从前带去的一些阉人,都近不了他的身。留着给他们养老罢了,毕竟都是从前伺候过母妃的人。
赵王与大将边说着,边北去了。
赵烺被烟尘迷了眼睛,狠揉了几下,都还忍不住使劲睁着眼睛目送赵王北去。
赵王的身姿,令赵烺一生难忘。
待那挺拔英伟的身影消失,赵烺发出长长的一声喟叹,感慨地唤了声:永平……
霍决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应声。
赵烺微诧转头,却见霍决也凝望着赵王远去的烟尘,那目光竟痴痴的,尤甚于他。
霍决十六七才净身,曾经是男人。他出身行伍,若无此一遭,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这样坚毅果敢的伟男子。
只现在,不可能了。
赵烺对霍决生出了一分怜惜,又唤了一声:永平。
霍决惊醒。只他已经失了态,便干脆不掩饰,只垂下眼,应道:在。
霍决虽年轻,其沉稳内敛却是赵烺生平仅见,喜怒从不外露。偶尔失态露出两分真性情,赵烺反而喜欢,并不责怪他。
赵烺背起手,遥望着赵王消失的方向,感叹道:赵王叔,真是人物啊。
霍决沉默了许久,道:一流人物。
赵烺问:我是几流?
霍决抬眼:您是我的主人。
赵烺笑叹:不入流,是不是?
霍决道:您是我选择效忠的人。
你呀。赵烺笑道,算了。
他望着北方,悠然神往:还是你说的对,该走出来。若不是来到京城,见到赵王叔这样的人物,我是不能真的看明白自己从前有多可笑。
霍决不说话。
赵烺也不强求,只道:永平,以后我若再作出可笑之事,提醒我。
霍决垂首:公子以后,只会做大事。
赵烺一笑,翻身上马。
霍决却没有立即上马,他向北望了望,又向东南望了望,似有出神。
小安牵着马凑过来,问:哥,怎么了?
霍决道:山东卫军这会,该到家了吧?
小安道:算算时间,差不多吧?
霍决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也挺好,平平安安的就挺好。
小安没吭声。他知道霍决说的是什么。
因山东卫军到了京城,城门又重新开放每天一个时辰的时候,小安就去打听过了。山东卫军里,有青州卫,青州卫里,有姓温的百户。
他挺高兴地去告诉了霍决,结果霍决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康顺私下跟小安说:你想让他怎么着呢?去跟前岳父说,‘我做个奴仆做得很体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