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看看他,再看看垂着头的温蕙,痛快道:行。有事使丫头叫我。
他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只小安什么时候是让人随便支使,乖乖听话的人了?
他走到屏风后面打开门,却并没有迈出去。他只打开门,又关上门,作出他仿佛出去的假象。
人却就留在了大理石屏风后面,没有走。
月牙儿。温柏拄着棍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公公被人拿了把柄,把你送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温蕙也站起来。
温柏上前了一步,看着自己这死而复生的妹妹,问她:但你,为什么不去死?
温家长男的声音如钢似铁,含着风暴。
屋中有了一瞬的死寂。
温蕙抬头看着他,瞳孔放大。
陆家要把你送出来的时候,你就该去死!温柏咬牙说,见到是连毅,他有私心,一心想留下你。那你就该死给他看!让他知道,温家的女儿不会这样无媒无聘委身于人!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名节不存,留在他身边,你以为他真的就能打心底尊重你了?
你如今,都不敢以真容示人!
你说你是霍夫人,谁见证了?父母之命在哪里,媒妁之言在哪里?六礼是谁过的?我和你二哥,谁同意了!
月牙儿,你……太让人失望了!温柏深恨,咱们温家是什么人家!是堂上供着旌表的人家!
那旌表是娘用命挣来的!
贺家就是因为一个不争气的女儿贪生怕死,没有请下旌表来!贺夫人自缢以保贞洁,都白死了!
你想让娘,因为你蒙羞吗!
你死了,干干净净的,我拼着性命也会去给你报仇!温柏一口牙要咬碎了,可你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
在温柏的步步上前,厉声喝斥之下,温蕙向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心头垂悬的刀中,终是有一柄,线断刀落。
心头血汩汩。
可能太疼,以至于觉不出疼了。
又或者,早知道会有刀落的这一天。
踉跄退了第三步,直到有人伸出手抵住了她的背心,让她再不能退。
温蕙转过头去,模糊地,看到竟是小安。
舅爷好大的脾气,动不动叫别人去死。小安咬着牙笑,也不问问人家自己愿不愿意?
安左使,别乱叫。温柏冷冷地道,温家和霍都督有旧,但不是亲戚。
小安道:我嫂嫂和我哥哥,拜过天地的。
无媒无聘,无父母之命。温柏道,苟合。我是温家长男,我不承认。
小安气得咬牙。
温柏盯着温蕙,问:陆嘉言知不知道这些事?
温蕙心头的又一柄刀晃动,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他,往开封奔过妻丧,他该是……以为我死了。
温柏问:他就在京城,你可有去找过他?
温蕙的脸色苍白如纸。
温柏懂了:你没有。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找娘家,也不找丈夫。温柏道,因为你怕死。
他问:可你不想想,你活着,最伤的是谁?
温蕙嘴唇微颤。
温柏说出了那个最要命的名字:璠璠。
温蕙闭上眼睛,流下两行热泪。
璠璠生在这样的大族,她爹是探花郎。温柏道,可要让人知道她有你这样的娘,她投的这好胎,就白投了。
温蕙的情况甚至比和离改嫁更糟。
她委身给了阉人。
温柏想起来霍决当年在牢里的模样。
他见过他最腌臜最残破的模样。
他当然同情、怜悯霍决,深深地为他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