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赢,不想要命罢了
电玩城里人声嘈杂。这里最受欢迎的不是什么街机,也不是什么赛车游戏。而是水果机。陆周月一进去就看见了。那群男人叼着烟吞云吐雾,忙着投币,又手狂按,脸上皆是说不出来的烦躁。这一点都不像是在玩游戏。陆周月看了没几眼就听到一声爆喝,原本端坐着的男人猛地跳了起来,继而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那台电动游戏机闪烁着红光,随即噼里啪啦掉落硬币的声音响起。有人眼睛发红,有人感慨,不同的情绪酝酿着。他们是在玩什么?陆周月问道。乔甜从场子里转了一圈,摸着兜里的现金准备去兑换钢镚。席星洲顺着撇了一眼说道:你说那个吗?赌博机。乔甜冷不丁的听见,凑过来说道:你想玩那个吗?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个东西真的好亏本。我之前花了小两百块钱才中了奖,奖金一百块……乔甜沉吟了一声:不过中大奖的话,最起码可以获得一千块钱的。但我没中过,我不信。乔甜说完趴在柜台上,喊着里面抱着MP3听歌的服务员:jiejie,麻烦给我来二十块钱的币!那服务员很是熟稔,接过钱,看都没看一眼从旁边摆着的钢镚里抓了一把扔进框里递过来。乔甜抱着招呼她:走嘛走嘛。正好,我们三个分分。她从里面数着币子往陆周月手里塞两个,又给席星洲。还没递过去,席星洲就摆了摆手,笑的温和:不用了,我陪着周月就行。乔甜听着话一阵牙酸,暗搓搓说道:那好吧。陆周月掂着手里那两个一元硬币,乔甜还要分给她,她手指一攥拒绝了。我够了。她实在对这地方融入不来。这里空气差得很,弥漫着劣质的香烟味道,刺鼻又闷。游戏机的吵闹,跟人骂骂咧咧粗俗的言语混杂在一起,着实令人堪忧。她看着乔甜兴致勃勃的样子,她想——她从来都不了解乔甜。上辈子、这辈子。不了解,真是个很危险的词语。其实游戏项目很多的,我们可以先去玩赛车,我刚刚看了没有人哎。平时都很受欢迎,玩的话还得排队,估计是现在的小孩儿还都没来。乔甜绕着到了两辆摩托车前,熟练的把硬币塞进去,两个硬币一次。她个子矮,上这辆模拟摩托时还要踮着脚,好不容易趴上去就招呼道:快来啊,快来啊。席星洲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诱哄孩子似的。去玩玩看,体验体验,嗯?很莫名其妙。如果喜欢赛车的话完全可以去玩在线下玩赛车的。说起来,她曾经是对这些项目嗤之以鼻,觉得浪费时间还会把生命放在不受控制的临界线,体会不到所谓的乐趣。直到她为了公司的生意作陪,第一次上了赛道。在屈辱中输掉了第一场。那人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津津有味地评价着:小陆啊,这样你可不行。没点敢拼敢闯的精神你怎么赢比赛?得不要命啊。或者说,惜命的话,拿点别的东西来换?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让她恶心又反胃。拿什么东西来换?男人跟女人,无非能交换的只有那么几样。纵使她当初已经不是什么纯洁良善之辈,但她还是不肯低这个头,强撑着说:不好意思,刚刚手感不好,我们再来一次。爸妈去世后,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对车有阴影。车子的速度一快,她就没由来的恐慌。她还记得坐在车里心跳加速,风声掠过的感觉。弯曲到让人几近呕吐的赛道,又一次次在悬崖的边缘勒马,跟死神擦肩而过。顶峰的风景很好看。那座盘山公园,一眼就能瞭望到滨海的海岸线。风吹过她的发尾,飞扬着,有些迷眼睛。那人黑着脸从车里下来,笑得格外假:陆小姐,练过?没有。我只是想赢,不想要命罢了。陆周月在塑料摩托上停下了已经加到尾的油门按钮,游戏机上面赫然显示着:win。哇,周月你好厉害啊。你之前是来这里玩过吗?这话是荒谬了点。乔甜早就结束游戏了,抻着头往这边看,显示屏冒出来胜利的字样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居然真的有人能跑过NPC?没有。陆周月从游戏机上下来,淡漠地说道:我只是想赢罢了。就算这种输赢没意义。她依旧不想输。……靳母端着手里的水,放在靳行之手边。她难得做出来一副慈母的样子,跟他一同坐在书桌前:这些年总是忙生意,没注意你都长大了。你也受委屈了。靳母推着水到他面前。靳行之本想在出门之后就跟陆周月通风报信的,可又一想他还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发展。难得陆周月出去玩,他这么没头没尾的说出去,也是让人干着急。他确实需要一杯水来平复一下焦躁的心情。靳母看着他将水一饮而尽,但她并没有提及靳行之想知道的东西,东拉西扯说起来他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说话,长大之后我们都说不到一起了。妈,陆家到底怎么了?靳行之只在乎这个。靳母眼神幽深地看着他,忽然一笑说道:你怎么那么关心陆家的事情的啊?你姓靳啊。这话让靳行之一顿,慌乱地别开眼睛。陆叔叔跟周阿姨人都很好,我跟陆周月是……朋友。是吗。靳母没多少情绪,询问道:周月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说国外是要命的生意啊?我也不知道,她就是随口一提。靳母颔首点头说道:陆家几代从商,在这个城市里面盘根已久,一家独大。现在市场都低迷,低迷也象征着机遇。他们家当头儿当惯了,难免会害怕有人这时候超越他们。靳行之沉默着,不搭这个话。咱们家做生意也有几年了,说富不富,说穷不穷。一直不上不下的,天天怕风险、怕危机,怕人家突然不给这口饭吃。你爸整日担忧的都睡不着觉,你得跟他好好说话,以后不要大吵大闹的,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你以为他打你,他愿意吗?他也心疼你。他可半点没看出来他爸有一星半点的心疼,他们只在乎生意。但他已经明白,他mama是来当说客的。他深吸了口气说道:你们做生意我不管,但我要留在国内,我就喜欢这儿。我一句外国话也学不会,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去。他说着,捏了捏额角,只觉得眼皮有些沉。说不出来的犯困。可你是靳家的儿子呀,爸妈这么努力奋斗还不是为了你的以后?怎么能不管生意呢。靳母轻飘飘地说着:早让你好好学习就是不听,非要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这时候要用到了才知道后悔。有些好话,你总也听不进去。我说了……我不去国外。靳行之一遍遍地重复着:你们就不能听听我的意见吗?我已经长大了,我能自己做主了。你们要做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只知道……他这话说了一半就觉得浑身没了力气,连呼吸都提不上来。靳母的身影变得模糊不堪,从一个分裂成两个,又重合到一起。这不对劲。妈?靳行之有点不敢相信,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靳母似乎在叹气,声音从好远的地方传过来,眼神有点失望:你是在指责我们做父母的吗?你学坏了,行之。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靳行之倒在椅子上的时候,困顿的脑子还在活跃,可他睁不开眼睛,也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们家人,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没把他当成一个人看待。小时候是,现在也是。只要有不如他们愿的地方,他们总有办法逼迫他就范。像小时候那棵他哭着喊着也被砍倒的枣树,像站在楼梯前看他的陆周月……陆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