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离不开你
陆周月的肢体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反胃感。她猛然推开赵英,冲出去找到洗手间,趴在洗手池子面前干呕着,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剧烈。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她捂着搅成一团的胃部,从镜子里看见站在门口的赵英,她强撑着拧开水龙头,清理着狼藉,低头苦涩的笑了一声,眼圈通红,望着镜子里的赵英,问道:你说的都对,现在你满意了吗?赵英看着她,眼神溢着心疼。我从来不觉得我的职业敏感跟理性的分析得到了夸奖是件值得让我满意的事情。要吃点药吗?她的肢体反应并不是生理的问题,而是心理承受能力到达了极限引起的连锁反应。从某种程度来说,赵英很佩服眼前的女孩子。如果换做是寻常人在扛着层层压力之下,恐怕早就走了极端。陆周月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用不着。她扯着一旁的纸巾擦着手,动作有些仓促,将纸团蜷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你这样下去会自杀的,陆周月。在你把你觉得应该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在心理承受能力彻底崩溃之后。赵英的话很严肃。陆周月身体一顿,听她转而说道:你好像很清楚这个结局,是已经事先考虑过了吗?不想要这种结果对吧,所以始终在进行自救的行为。比如现在,既然都已经走出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再多试试呢?老师。男厕所间走出来的男人穿着白大褂,他看了一眼陆周月,问道:打扰到你们了吗?陆周月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有不解,惊异,而后看向赵英。我的老师是个很优秀的人,如果她还在就好了。陆周月无疑是个棘手的问题。那时候她已经深陷泥潭里,听她的心理医生感慨着笑。你老师人呢?去世了。节哀。哦对,他mama死了,我听说好像是什么凶杀案受害者?当时网上还替他悲惨了很久呢,过去太久了,我也不太记得啦!我不太喜欢这个歌,听了怪让人emo的。赵英注意到她的变化,笑道:这是我的学生,云桥。你们之前见过吗?云桥看了看陆周月,摇头说道:没有哎。这样。赵英点了点头,问道:现在好点了吗周月,要不要喝杯温水?陆周月难得没拒绝这个提议。赵英给她接着温水,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好像很意外能在这里看到我的学生。你刚刚看我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没有。赵英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我尊重你的小秘密。她端着水的手有些抖。之前的猜测是1%,现在就是100%。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来,倒了一颗递过来问道:要来一片吗?或许你会舒服一点。我们签个合同吧。陆周月抬头说道。嗯?我接受治疗,但前提是,在治疗我的期间,你不能跟任何病人接触。任何。不好意思,这个我做不到呢。周月,做人不可以太霸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需要我帮助的人,不过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把其他人的事情牵扯到你身上好吗?那换一条,你要接触其他病人我要事先知道。信息是不可以泄露的。我不需要他们的身份,我只需要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赵英看着她,这实在是个超出她认知、难以分析的反转。在她看着云桥跟她的时候,陆周月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吊足了胃口的答案。赵英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嗯,好。她看着陆周月把半杯温水喝光,似乎真的难受把药片也一并吞了下去。治疗要从今天开始吗?我下午正好没有预约。你看起来状态并不好。嗯,好。陆周月答应的很快。赵英手指摩挲着,低声笑了笑。真有意思。赵英早在接触陆周月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份治疗方案了,因为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陆周月的戒备心也太重。所以她先开始从最基础的心理构建开始。放松,放松。房间里有下雨的声音。昏暗的窗帘。下小雨的天气会变得安全、困倦、平和,这是来自人类先祖的基因序列。深呼吸。不要害怕,你现在处于安全的环境,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闭眼。这里很痛吗?赵英的手放在她的眉心,轻柔缓和的揉捏着:现在,放缓身体,你会感觉到你的身体随着呼吸变得越来越轻松,吸气、呼气,吸气、呼气……你的脑海里那些事情离你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成为一片空白,你置身于一个你觉得安全的环境,那里都有谁呢?……陆周月从心理诊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前台把电池换给了她。陆周月将手机安好,赵英站在她身侧问道: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还好。合同这两天我会让人给你送来的。这个不着急,我能问一个可能你会觉得冒犯的问题吗?你在脑海里看到了谁。陆周月别开脸,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赵英抄着外套上的兜说道:那些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别把他们弄丢了。记得我说的话。下次治疗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再见周月。陆周月在出租车上呆愣着,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要去哪儿啊小姑娘?稍等,我打个电话。陆周月开了机,找到了靳行之的电话号码拨通了过去。对面接电话的速度很快,语气有些闷闷的:喂?你在哪儿?陆周月挂断电话报了地址,车子扬长而去。她回去的时候,刚一推开门就被猛然抱住了,她怔了一下,缓缓把手放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你干嘛。树。那棵树经过了一年,已经变得茁壮,上面顶着枯黄色的叶子。其实不怎么好看。嗯。靳行之退开了她的怀抱,那双眼睛紧巴巴地盯着她问道:邻居说你买了这个院子,你种了树。嗯。陆周月点头。靳行之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陆周月在买那棵树的时候只想着,这院子里应该有棵树。虽然它原本的树坑早就被填平了,她还是跟席星洲一起把它挖开,一铲铲的挖出松软的土,将它栽了进去。其实它早就不应该在这儿了。陆周月上前捧住他的脸,踮着脚额头跟他额头相抵,敛着睫毛感受着他的错愕。因为我离不开你,靳行之。从很早开始。只是这句话,承认的晚又太来之不易。离不开跟树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关系。靳行之在漫长的岁月里朝她走了很多很多步,她一铲一铲将不应该出现的树坑再次掘开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她铲的不是土,种的也不是树。是那些靳行之一路走来所失去的,她所失去,该得到的弥补。靳行之是个没出息的家伙。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把人推开还是抱着,别过脸又怕陆周月觉得是他在拒绝,他侧着头吸了吸鼻子,用手掌擦了一把眼泪,最后皱着眉,站在她的面前掉眼泪。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跑过来跟我说这种话……陆周月的神情从真挚变得恍惚,最后有些无语起来。靳行之,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