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模仿者
你们作业也很多吗?靳行之跟陆周月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在江市的时候,同进同出。他抱着比之前重了一倍的书包旁边碎碎念念着:我选的是理科啊,为什么还要抄师说?那么长的课文一晚上得抄三遍,干脆别让人睡觉了。还有那些乱七八糟加一起的试卷,这学校是人上的吗?这种抱怨她听多了,就知道靳行之初来乍到肯定受不了。习惯就好了。陆周月说道。她都没让靳行之看他们的作业。他的班级讲课进度还慢一些,而她们的老师恨不得一天讲一周的知识点,课上没有多余记录的时间,所以全都堆叠到了晚上。她现在都已经开始用碳素笔了,因为钢笔根本写不了几个字手指关节就会发痛。待了近一年,指腹上都开始长茧子了。晚上去我家一起写作业?今天老师上课有好多题我都没怎么听懂。家教老师周六日才来。靳行之问道。陆周月想了想:去我家吧,我妈今天临走的时候还跟我提你,让你有空多去。他表情一僵。说实话,他现在不是很想见到周女士。虽然从小到大叔叔长、阿姨短,喊得亲切,但现在情况到底是不一样了。他深吸了口气,还是不想放过跟陆周月独处的时间,点了点头,有些勉强道:也行。哎对了,你们分科之后还在一个班的同学多吗?靳行之打听着,陆周月撑在窗户边想了想:还是很多的。我之前待得班级是特快班,学生成绩都很不错,理科比文科的考学优势更多一点,选择理科的不在少数。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就是好奇。靳行之不动声色,又问道:我看你跟你前排、同桌关系好像还不错哈。前排吗?前排是到这个班里才认识的,偶尔老师会小组讨论,我们是一个小组。我同桌之前跟我一个班,哦对,之前我们一个班他也当过我同桌。但陆周月甚至都不怎么能记得他的脸。因为他总是耷拉着个脑袋,上课的时候会摸出来一个厚边的眼镜,挡着大半的脸也看不清。每次小组讨论他也是捏着笔不吭声的那个。边缘者。靳行之拉长着尾音哦了一声,车子已然拐进了小区。上下学开车的时间连十分钟都用不了。陆周月把包拎起来,靳行之就伸手:给我吧。她瞥了他的手臂一眼说道:我自己能背得动。说着,她伸着胳膊把书包带勾在肩膀上。靳行之也没再说什么,先下了车后站在一旁扶了她一把,又问道:你丢作业的时候,跟他是同桌吗?陆周月从他手心里把手抽回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不是。你不会觉得是他偷了我的作业吧?那时候我刚来学校,谁都不认识。他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他没道理偷我作业。好了,不用再追究这件事情了,你不也说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事。陆周月往前走着,高马尾晃荡着。靳行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追上前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总归无聊嘛。她摁着电梯等靳行之上来,摸着兜等到了家门前掏出来钥匙。门口的鞋柜里周女士的拖鞋摆着,那就是不在家。靳行之看了一眼她们家的装潢,陆周月放了书包就去洗手间洗了手,从厨房里端了两杯温水。去书房写吧,有位置。他俩这一写就从五点半写到晚上七点,累的靳行之手都酸,转头看陆周月正在卷子上整理错题笔记,又看着她的侧脸出神。作业写完了?陆周月用余光注意到他很久没动了,头也没抬问道。还有张卷子没写,有点累,休息休息。靳行之拎着她的笔袋过来,问道:你每天都带这些东西吗?给我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学校门口两块五的碳素笔。陆周月没阻止,见靳行之扒拉着她的笔袋看的认认真真,又开始翻她的作业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被靳行之捣乱的有些心烦,索性松了手里的笔说道:把你的卷子给我看看,不是说老师讲的很多知识点没听明白吗?哦哦。靳行之这才把她的东西规整好放下,翻出来自己刚刚写的卷子,摆在陆周月面前。这些题她早就做过了。两个班的进度大概差了一个小单元。陆周月用笔把侧边的头发撩在耳后,拧着眉看着他的卷子,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最后抬头问道:你的家教老师真的说你可以跟上学校的进度了吗?靳行之眨了眨眼睛,又挪开眼睛用手扣着新书的书脊:反正是这么说了一句。陆周月叹了口气。她没教过人,也没有那个耐心。就光是想想一会儿要讲题型、讲步骤、讲结果就已经觉得烦躁。专人专用。如果是席星洲的话,就会把这个工作胜任的很好。陆周月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给你把步骤尽量详细写一遍,你自己好好看看,明天上课多听老师讲。哦,好。靳行之趴在一边看陆周月好像都没怎么思考,本能的开始在上面写着长长的解题思路。他盯着试卷上面的字。没道理偷作业?怎么就没道理。陆周月小时候写字就很好看,又工整,随着年纪原本一笔一划四四方方的字变得有了属于她的印迹,每一个连笔都带着字锋。靳行之跟她完全就是反面案例,字写的像是小蝌蚪,日子一久他自己当初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觉得陆周月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写字也是。大概是小学的四年级还是五年级,他不记得了。就记得偶然有一次进老师办公室看到准备卖废纸的篓子里遗留着他们交过的作业,他蹲下身扒拉了半天,做贼似的拿走了其中的一张纸。那时候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他只是带回去,在夜里偷偷摸摸展开,用笔一遍遍描着陆周月的字,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样。不过写字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很难模仿。他也只是个很拙劣的模仿者。到最后两个人的字摆在一起,论谁也看不出来相似的痕迹。这段不会告知任何人的经历也是今天被翻出来、想起来的。靳行之两条胳膊交叠在一起趴在桌上,垫着下巴:陆周月?嗯?没什么,我就是喊喊你。毛病。靳行之直起来身体靠在椅子上发笑,他看着少女的背影,想着她包裹在毛衣后的身体。不知道那个变态偷陆周月的作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也没必要知道。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饶恕。